第九章 卦师郝不灵

后殿名曰三官殿，供奉着三官大帝，即天官紫薇大帝、地官清虚大帝和水官洞阴大帝，有道是天官赐福，地官赦罪，水官解厄，一个三官殿便道尽凡人一生所求。

老道拉着我来到神像一旁的八仙桌前，从桌上取来卦筒塞进我手里，让我凝神静心，摇签起卦。

碍不住老道一再央告，我只好照办，晃了两下卦筒，从中摇出一根卦签，签上篆书三个大字一一坎为水。

坎为水，即坎卦，位列六十四卦第二十九位，属下下卦。卦辞云，一轮明月照水中，只见影儿不见踪，愚夫当财下去取，摸来摸去一场空。

“施主，可识得此卦？”老道拿过卦签，问道。

“略知一二，坎为水，水底捞月，此卦不吉，不是什么好兆头。”

“没错，坎卦行险用险，乃险陷之象。有道是，水中明月不可捞，逢此运数势不高。交易远行难得利，走失行人无音耗。看来，施主最近一段时间怕是诸事不宜了。”老道捋着那一小把山羊胡，摇头轻叹。

“那道长可看得出是什么劫数吗？”

“施主这是在考我？”老道挑眉。

“只想问个明白，还请道长赐教。”

“好，那我就给你好好说说。施主身患急症，无药可医，即便可医，断难除根。此外，兄弟离散，寻而不得，非过十载，不得相见。总之一句话，逢凶遇险，处处是难呐！”

“道长明鉴，可有什么法子化解吗？”听老道说得头头是道，我抱着侥幸的心理问了一句。

“这事倒也不难，只不过……”老道沉吟片刻，手指一拐，指了指一旁的功德箱。

“要钱？”

“求神问卜，自然得供应香火，神仙也得吃饭，何况贫道这等没有成仙得道的，也不能扎着脖子喝风呀，你说呢？”老道乐呵呵地看着我，像看见一万块钱似的，满脸笑意。

“是，我明白，求神问卜，添香油钱是应该的，可我身上实在没钱，所以……”我翻了翻身上的口袋，只翻出来一块绣着白色小花的黄手帕，看着好像是阿宁的那块。

老道见状，直接把手帕抢了过去。

“真没钱？”老道抖开手帕甩了甩。

“真没钱，您看我这身打扮，也不像是有钱的主儿啊！”我把手帕拿回来塞进口袋，“要不这么着，您先说着，我先欠着，等我什么时候有钱了，什么时候再还你，你说呢？”

“算卦也赊账，这可没听说过，你当这是买包子呢，今天拿了，明天给钱也行。”

“是是是，我也知道这不合规矩，可咱这不是厨子卖锅一一没钱了嘛，你就通融一下，等我有了立刻给你。”

“通融？我是能通融，这三官老爷能通融么，你这也太不拿神仙当回事儿了。”

“那你说怎么办，要不我把褂子脱下来当给你？”

“去你的吧，你这褂子快破成渔网了，街边要饭的都看不上，这能值几个钱……你就别玩笑了，好歹是瓷器店的少东家，怎么会没钱呢？多了没有，十块八块的也行啊，就当交住宿费了。”老道还不死心。

“不是啊，我不是刘家瓷器店的，我是沐仙寨来的，是陆千风的侄子。”看这老道把我当成了刘曜，我急忙解释。

老道一听，武汉淘宝全职美工一张脸瞬间黑了大半。

“陆千风的侄子……这么说，是来吃白饭的？啧啧啧，不是一家不进一家门呐，难怪我看你眼熟呢，跟陆千风一个德性，狗掀门帘子，全凭一张嘴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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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说什么？”我斜了一眼老道，攥了攥拳，可一想这老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，这才勉强压下打人的冲动。

老道似乎浑然不觉我情绪的变化，拉着我坐到后殿前的石阶上，一门心思地跟我聊起家常来。

我这才得知，老道名叫郝不灵，道号灵川道人，江州人士，自幼跟一老道游方修道，后两人走散，郝不灵落单，孤苦漂泊数十年，直到三年前来了太虚观落脚，这才久住下来，和六叔相依为命。

“这么说，太虚观里就只有你和我六叔俩人？”我问郝不灵。

“原本还有几个，不过那几个混蛋受不了观里的清贫，两年前就离开了。听说是去了南边香火鼎盛的道观，锦衣玉食去了。”郝不灵摇了摇头。

“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？”

“我？若我走了，这太虚观可就只剩你六叔一个人了，那岂不是太不仗义了嘛！我郝不灵虽说没什么本事，可也知道义气千秋这四个字，何况……”

“何况什么？”

“何况之前走的那几个小王八蛋根本就没通知我，大半夜的连个屁都不放，偷偷摸摸地就走了，我就是想去也没人引路啊！”郝不灵恨恨地叹了口气，“唉，破衣烂衫二手弦，男人越老越不值钱，都快四十的人了，哪还要啊！”

“这意思，如果有人要，你也准备走？”

“废话，要是有别的出路，我早就另投他处了，我才不会跟陆千风在这受罪呢！三年了，我到太虚观三年，陆千风连个正经卧房都不分给我，逼我在大殿里睡了三年，腰酸背疼，老寒腿都给我睡出来了，再这么熬下去，我非得死在这不可！”

“这，这倒也是，确实太不应该了。”我心中暗骂郝不灵见利忘义，可转念又觉得这老家伙的想法无可厚非，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，这太虚观确实太过寒酸了。

另外，来了三年都没安排上个正经卧房，六叔对人家也确实苛刻了点儿。

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，昨晚在阴冷的地上睡了一宿，还真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。

“对了，这观里的香火就一直不旺吗？”

我突然想到了关键问题。

其实这个问题我昨夜就想问了。

太虚观所在的位置离着附近的城乡不远，石牛山在当地也是久负盛名，而且胶东自古便有信道的传统，按理说这里的香火不该如此凋敝，可太虚观怎么就落破至此呢？

这其中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吗？

我看向郝不灵。

可郝不灵全然没了之前的坦荡，突然支支吾吾地搪塞起来。

“这种事，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。各地民风不同，所供奉的神明也不尽相同，所以这观里香火盛衰，也就情有可原了，没什么好探究的。民风如此，不可强求。”

“这话不对吧，我看这太虚观也有些年头了，肯定是自古就有的。古人兴建道观，大多是官府和信众共同出资修建，也就是说，得是有了信众基础才会在此兴建道观，所以此地民风，定然是向道的，不然也不会在此修建太虚观。”

“那大概是因为山路崎岖，信众不方便攀行，所以才日渐衰微了。我来的太晚，对这些事不甚了解，你要真想知道，还是去问你六叔吧，他在这道观待了那么多年，肯定知道这里头的猫腻。”郝不灵微微蹙眉。

“我六叔？对了，他人呢？”

“说是今天有客要来，他去沐浴更衣了。”

“沐浴更衣？这里有洗澡的地方？”我大喜过望，心说总算能摆脱身上的死人味儿了。

“有啊，后山有温泉，你可以去那里洗。”郝不灵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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